那段在K城的时光

“我不喜欢乘搭Grab,太麻烦了。”

“怎么会,我觉得方便极了。” 小丹说。

“那种等待的不确定性总是让我很不安。” 我随口回应他说。

“你一定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 他尝试解读我的思绪。

“或许吧。” 我没头绪,也没反驳。

十七岁那年准备上大学先修班,为了能够进知名度高一点的学校,我和姐还有好友颖到距离家里二十多公里的K城念书。那时候对K城的印象还很陌生,除了著名沙爹之外便一无所知。每天的清晨,我和姐都会和住在家里附近的同学颖共车到K城上课。颖的父亲会在每天的清晨六点三十分左右抵达我家门前。出发的时候天还未亮,前往学校的路途总是一片黑压压,像极了我内心面对这座未知的城市产生的投影。

那时候的我仗着年轻而经常挥霍青春熬夜,熬夜念书,熬夜赶报告,熬夜群聊。熬夜总得付出代价,每个要早起去上课的清晨我都得经历一波内心的纠缠才能够挣脱梦魔和温暖的被褥的召唤,心不甘情不愿拖着沉甸甸的身子,还有一副百般不情愿的脸坐上颖的父亲的车子去上学。后座的我随着车子左右摇晃,还得小心翼翼护着后脑扎起的马尾,偶尔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敲到车窗,或者因为前方的一个急转弯而被惊醒。昏黄的路灯还有路上掠过的车灯透过车窗微微地照了进来,却怎么也照不醒在后座不想醒的人。

当时K城的大街是一条无聊的街道,没什么高楼,更甭说一所像样的购物广场。一条约五公里的路段就已经有超过十所学校。街上每隔一小段路就会有扰人的红绿灯拦路。困在车笼里的车子只能够安分守己彳亍前进,企图摆脱交通灯套下那无形的枷锁,却总是在奋力向前之后被红灯狠狠拦下,然后又焦虑地等待下一次红灯转绿的瞬间,迟迟无法脱离被束缚的轮回。

每次豪雨来袭,河堤的水汹涌地涌入K城的街道,低洼的路段还有恶劣的排水系统让大街瞬间化身大池塘。周围瞬间被套上褐色的滤镜,被水包围的市区,只能够任由十面埋伏的雨水摆布,无可动弹,无处可逃。

由于自己是个转校生,校园里的同学们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奋力想要融入这个环境,却总是无从下手。在脸书还未盛行的年代,除了上课的日子,下课之后的时光都是被教科本,考试,补习班,还有排山倒海的历年考题包围。一寸一寸填满那娱乐匮乏的学生时代。我总是扮演一个安静的角色,安静地上课,安静地打盹,安静地下课。即使在教室里我也只和一样都是外来者地同学打交道,仿佛除此之外,一切都无关紧要。

放学的时候又必须经历另一轮跋涉。那时候总得顶着大太阳,从学校步行二十分钟到火车站乘搭那永远不准时的火车回家。若碰上星期一或者星期三的话则会和当时的男朋友从K城乘搭巴士到吉隆坡市中心去参加补习班。套上一层暗色防晒贴纸的巴士内部总是弥漫一阵阴郁的味道,只要轻轻拍打那深蓝色的坐垫,就能够轻易的通过窗外透入的光线看到空气中飘着细细碎碎的灰尘。巴士上有一部分的乘客是外劳,有一些和我们一样是学生。跟车员总会在巴士行驶到某个地段的时候走在摇摇晃晃的乘客走道来收取车资。两块半的车资换来一张草率的巴士票根。那张绿色的巴士票根除了上面显眼的RM2.50之外,只剩下一串毫无意义的收据编号,像是那段不知道会引领我去哪里的岁月。

那时候没有车,也没有什么想法,只会跟着男朋友的脚步。有时他会开车,而我也就负责担任一个安分守己的乘客,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在那个没有代步工具的时代,公共交通不发达,也没有一键在手就可以呼叫出租车服务的应用程序,面对这样舟车劳顿的生活,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

后来,先修班的成绩放榜,我得了满分。我看着成绩单,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心里面依然掠过一阵欣喜,那段奔波念书的日子总算有了个交代。离开了K城之后,我便直奔第一志愿,上了国立大学念精算学。

我在K城待了两年,我不讨厌这城市,却也谈不上喜欢。每当回想起在K城念书的那段日子,我总会想起那段被束缚的岁月,像是那场把K城困住的豪雨,每个极其不情愿起床上课的清晨,或者那被困在车笼里,那无法动弹的岁月。

多年以后,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部车子。即使开车费神费时,但我却非常享受手握方向盘,奔向自己要走的路和远方的那种喜悦和快感。只要踏上油门奋力飞驰,仿佛就能够摆脱那段求学时期挥之不去的枷锁。

或许我并不是不喜欢乘搭Grab出租车,而只是喜欢那种手握方向盘的无羁。奔驰在下班后的高速大道,橘色的街灯暖暖地洒了下来,此刻紧握方向盘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后座那位不情愿苏醒的女孩。纵使每天上下班只是两个小时来回的车程,关上车门,周围的事情好像都暂时与我无关。只要轻轻踏上油门,仿佛就能够经历一段让人暂时抽离现实,一段与自由共存的旅程,像是一点一点重新夺回那段曾经被侵占的自由。

“或许,你并不是真的没有耐心吧。“小丹听完后,笑着说道。

这一次,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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